闻丘的手拍在连顾肩上,“也好。�
他还维持着一个师长该有的冷静,却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�
能说什么呢�
是他自己养着这个孩子,把他当成一个源源不断的灵种,也早就知道最后会有这么一天�
该说的话,在早知结局的那些年里都说尽了,眼下除了一句“也好”,也没有别的话可说�
密室的门开了,师徒并肩走进去�
门又重新合起来�
过了一会儿,几乎严丝合缝的密室门缝间竟也透出一丝细细的光来,似乎那密室内的光亮已然通天彻地,阻挡不住…�
隐雪崖的天慢慢亮了起来,密室门缝里的光却逐渐暗了下去,最后,回归到一片昏暗的宁静�
闻丘匆匆走出来,一整张面孔都僵得吓人,整个人像是走火入魔,又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吓到了�
过了一会儿,他又匆匆回到密室,抬手抚在连顾头上�
连顾睁开了眼�
眼前依然是熟悉的密室�
他师父站在他旁边,胡须都已经被汗水打湿了,气息也是连顾从未见过的混乱�
连顾心中一凛,自己怎么还活着�
师父又是怎么了?
难道……结界已经破了?已经来不及了吗?
“师父,这是怎么了?�
闻丘没有立刻回答,而是在他对面坐下,翻掌运气,慢慢将自己的气息沉下去。过了好一会儿,才算是稳下心神,开口对连顾道:“你……暂且还不能死。�
连顾:“发生了何事?�
闻丘抬袖将额上汗水拂去,“你的神髓,少了一缕。�
连顾懵了,“我一直在洗髓,若是神髓少了一缕,您应该早就发现了才是。�
“你忘了,你和连亭结下的灵契,你们二人有一缕神髓是相连的。�
“连亭?�
连顾有些不解,他们的确有一缕神髓相连,但以师父的本事,大可以直接收回来,等到他没了,灵契也就自行失效了,连亭一切如常�
难道…�
“连亭出事了?�
“这些时日,你不在崖上,即便回来了,也是师父为你洗髓,连亭便与你寻谷师叔一道下山除妖兽去了,”闻丘微微垂下眼,“我方才给你师叔传了信,他说连亭昨晚被妖兽所伤,现在还昏迷不醒。�
“昨晚?”连顾立刻想到了什么,“昨晚什么时辰?�
“亥时正刻。�
“那不正是我感觉到结界有异动的时候吗?�
闻丘点头,“如果为师没有猜错,或许就是因为连亭昨晚损伤了神髓,才会导致你设下的结界有了异动。�
“可是……�
还是不对�
连顾想不通,自己与连亭用一缕神髓结契,要的不过是保证永不背叛,又怎么会被他干扰?即便他们中的一个人丧了命,也根本不会影响对方�
倘若如此轻易被干扰,师父当初也就不可能让他们结下这个灵契了�
闻丘显然也看出了连顾的想法,“为师已经让你师叔立刻带着连亭回来了,此事究竟如何,等他回来便知。�
连顾点头,脸上的愁容却完全掩盖不住�
闻丘倒是很快恢复了平日的轻快,笑他:“怎么?多活一会儿,你倒还犯愁了?�
连顾看着这个心大的师父,“徒儿是觉得,此事过于蹊跷,连亭受伤,很可能是有人故意为之……�
“是啊,普通的伤,怎么可能牵走你一缕神髓?”闻丘口中说着这样危险的事,语气竟还是寻常�
连顾觉得自己师父是傻了,“您怎么不着急啊?�
“我着急什么?着急送我徒弟去死吗?�
连顾心底一软,却还是坚持道:“可若是结界真的破了……�
“尽人事,听天命吧。�
闻丘往后靠了靠,抬眼看着密室的屋顶,屋顶刻着密密麻麻的星盘。闻丘看着星盘,目光缥缈,就像看着谁莫测的命运,“孩子,从你拜师那天开始,师父就一直让你守护苍生,可你也是这天地间的一个生灵而已。你心有天下,愿意担起这份责任,那是你的品性纯良,但从来没有什么一条规矩,说一个人的命就注定比一群人的命更轻。�
“师父……�
“你牺牲自己去封印结界,这固然是造福苍生,但你若能活下来,为师觉得,这也没什么不好……”闻丘直接仰面躺下,正对着头顶的星盘,“你是不是觉得师父很可笑,一直教你牺牲自己,真到了这时候,却又好像反悔了似的。�
连顾看着自己师父,这老头眼角有泪滑下去,那泪水被惨白的皮肤衬着,晃了连顾的眼�
前一晚连顾回来时,或许是因为一切太过突然,师徒间并没有太多时间悲伤,如今被这样一个岔子打断,再重新去看着一切,闻丘这颗被世间百态锤炼多年的心竟有些遭不住了�
一边是天下安宁,一边是自己养大的孩子,哪个更重要,他作为隐雪崖大长老,竟选不出来�
但,连顾选的出来�
“师父,”他恭恭敬敬的跪朝着闻丘,“徒儿不敢论什么苍生天下,只敢论自己,也只能决定自己的命运,徒儿愿意用命换取结界不破,无论任何时候,此志不改。�
闻丘长长叹了口气,气息中已经掩不住悲凉,甚至夹杂了一点哭腔�
这回,反倒是连顾笑了,“师父,您是隐雪崖最厉害的大长老,等连亭被带回来,无论有何蹊跷,还要您来做主,只要有一丝希望能把徒儿的神髓找回,徒儿都不会放弃。�